搬起石头

分类:小说
2021-05-27 21:10 阅读(?)评论(0)

搬起石头 (上 ) (短篇小说

山茅


寒风中,躺在煤堆上并不舒服,孙有良心头却很高兴,今天搭车出乎意料地顺利。考完试后,他就赶往县城的汽车站,很顺利地搭上了一辆回市里的运煤车。

他原本没想到会这样顺利,因为如不是熟人的话,货车司机一般不愿意捎带人。下午这个时候到市里的客车早就开走了,每天上下午各有一班,过时不候。而早上从生产队到大队,再从大队到公社,再由公社到县城,几十里山路赶下来,当天是无论如何赶不上那班车的。除非头天先到县城住一晚,但那样又得花几块钱的旅馆费。他通常是当天下午赶到县城,能搭上顺路车最好,搭不上就住一个晚上,第二天早上坐客车走。一句话,回一次家很麻烦。

司机跟孙有良岁数差不多,一根烟递过去,两句话一说,司机很痛快地往车厢上一挥手,孙有良就麻利地爬上了装煤的车厢。躺在煤堆上后,孙有良把衣服一裹,颈子一缩,安逸地闭上眼睛,跟老子,太顺利了,好兆头。煤堆坎坷不平,公路更是坎坷,颠得厉害,他又睁开眼睛,看着路边的树木像寒风一样,急遽地往后去,而远处的山峰则不慌不忙地向后移动。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就可以回到家,他又安逸地闭上眼睛,想着过往,是的,之前的一切不顺都将像这树木、这山峰成为过往。

下乡当知青已经好些年了,也没有干出啥子名堂,更不用说啥子大有作为了。到如今,能回城的都想办法回去了,剩下的,跟自己差不多,都是没有一点门路的。就在这种极度无望中,撞上了全国恢复高考,报名没有名额限制,也不用像前几年的工农兵学员那样,需要生产队、大队……层层“推荐”,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立即就报了名。对报考,他有自知之明,丢开课本十多年,曾经学的那点东西,十成有八成已经还老师了,不会考得太好。不过,他也一点不虚,自己差,别人同样差,甚至比自己更差,想当年自己在校还是尖子生嘛。再说,从报名到考试,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临时抱抱佛脚,所谓临阵磨枪,不快也光嘛。招生嘛,就是矮子堆里拔高子,只要是凭成绩录取,自己有九成把握考上。正是由于有这分自信,昨天最后一门考完后,他毫不犹豫地把那些课本往茅屋中一扔:去它妈的,就留在这里做个纪念吧!说不定老子哪天发迹了,还能成为战天斗地岁月的陈列品呢!

冬天,黑得早,这时四周已黑尽,景物已经看不清了,只见偶尔的灯光闪到车后去。寒风中、颠簸中,他没有感到冷,也没有一点倦意,尽想着今后美好的前景……仿佛已在眼前。

三个小时后,一身煤灰,疲惫不堪的孙有良回到家。丢下行李,提了一桶冷水到公共厕所冲了一个澡,换了一身衣服,立刻又精神抖擞。随后就和父亲摆起考试的事,一听他说这次发挥得很好,考上没问题,父亲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。是啊,儿子下乡七八年,父亲的脸色是一年比一年沉重。刚开始还好一些,大家的子女都在乡下修地球,没啥区别,三年以后,不断地有知青回城参加工作,而自己的儿子仍在修地球,这就看出家长的能耐和区别了。作为一个普通单位的小职员,孙父自己没有能力把孙有良调回城市。虽然儿子没有当面埋怨过他,但他觉得对不住儿子,他脸色沉重就是因为这个。如今,儿子能凭自己的本事,踏上回城的路,父亲脸上的凝重化开了,像冬雪被春阳融化一样。

父子两个龙门阵摆到兴奋处,都开心地大笑起来。

突然,孙有良的笑容冻住了,随即一巴掌拍在脑眉心上,一声“唉呀!”脱口而出。父亲见他那个样子,吓了一大跳,立刻判断出是跟考试有关的事。脸色立刻紧了起来,谨慎地问:是不是哪里答错了题?

孙有良手放下来了,接着一顿足:“跟老子,漏掉了一个字。”

孙父一听只不过是漏了一个字,绷紧的脸又松开了:“一个字嘛,错不到哪里去,最多扣1分。不要太担心啰!”

“爸,一个非常重要的字,漏了,跟老子意思就完全反了。”孙有良脸色难看起来。

父亲还是镇定地劝慰他:“那也没得啥关系嘛,充其量那一道题不得分嘛!”

“不是扣不扣分,得不得分的事。跟老子出大问题了!”孙有良脸色急剧变化,一会儿青、一会儿白。

孙父一看儿子神情不对,忙问:“有良,究竟咋个了?咋个回事?不要慌,慢慢说。”

孙有良告诉父亲,做卷子引用了一句领袖语录,结果弄错了一个字。孙父一听是领袖语录错了一个字,刚才的镇静立刻化为乌有,他也有点慌了,满是褶子的脸开始一会儿白、一会儿青。

冬天,房间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生火,窗子也是习惯性地开着的,室内温度跟外面差不多。孙父原本穿着薄棉袄,还是觉得阴冷阴冷的。孙父催儿子快说说到底错在哪里了,等到儿子把事情叙说完,孙父感到身上反而躁热起来,瞬间觉得天要塌下来了。

  最后修改于 2021-05-27 21:44    阅读(?)评论(0)
 
表  情:
加载中...
 

请各位遵纪守法并注意语言文明